【江南小说】错爱

“为了我，你再考虑一下吧？”

“放开我，大家才能过的更好。”

——引子

深秋的天逐渐冷了起来，走在路上，萧瑟感扑面而来，丹桂的金色小花在风中凋落了，一地密密麻麻，像是浮游的萍藻，却依然暗香如故。运河水在风吹之下泛着清波，微小浪花连接起一缕一缕的波纹荡向岸边，有白色似鸥鹭的野鸟掠过水面，拍打着有力的翅膀再冲向云霄。岸边有三三两两的闲散人儿在垂钓，虽然旁边立着禁止的字样。

这条路已经走了很久，至于次数已实在记不清楚了。双菱路北口的公交站台畔是农科院和花鸟市场，凤起高架下沿就是这条路了，紧挨在边上。从站台到住处大约10分钟的路程，每一次回程的途中，玉寒总是不紧不慢。

农科院巍峨的矗立着，一副俨然的官僚姿态，连门卫都颐指气使。相比而言，旁边的花鸟市场就柔和多了，总是散发着悠然的芬芳，有玫瑰，有郁金香，有康乃馨，有金菊等等。

以前这样的地方，玉寒经常关顾，现在却总想逃逸，经过的时候总是加快脚步，同事问他为什么走这么快的时候，他总是说：“我花粉过敏。”

公交站台到住处，要穿过三条马路，两座桥梁，一个地下通道。这沿途的风景已经烂熟在玉寒的心中。如今秋风飒飒，霜露的气息越来越重，扑面而来有明显的凉。路中间的一段，横卧着一段铁轨，透着铁丝网的隔离带，偶有和谐号疾驰而过，像一条白色的巨龙，玉寒最喜欢看到这样的一幕，似乎疾驰而过的列车不仅仅是过眼的繁华，而是能带着自己到达茫茫的远方，甚至更远更远的地方，那里温暖如春，爱满人间。

可是这样的感觉就像迅驰的列车，一旦飞过，留下的只有世间如故的安然。那一丝的惊喜也就消散了，繁华如过眼云烟，唯有泛着清波的运河水是永恒的，穿越了隋唐，流过了元明清，直至现在。河岸的杨柳依然舞动着风骚的枝干，各种植被依然葱茏，不顾将要到来的冬寒。

望着这清清的河水，玉寒就这么发呆着，发呆着，眼眸深邃，幽空，也许望穿秋水的本真就在这里，他的心似乎跟着眼睛透过了时间感受着温存的脉动。一眼情深吗？还是像那疾驰而过的列车，带走了过眼的繁华。

（1）

位于远郊的这个小镇和所有江南的镇子一样平凡，没有太多的特色。三年前这里成了玉寒落脚的地方，然而，从此这里的一切都和玉寒息息相关。

刚过完新年，寒风料峭，是公司报到的日子，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玉寒来到了这个镇子。公司是一家上市的企业，有着几百倾的范围，要说具体有多大，玉寒也说不清楚，总之企业的范围占据了半个镇子，拦街的横幅，灯箱，路牌到处都是公司的标语，两旁的建筑也是公司的杰作。还有气派的工业城，堪比玉寒的大学校园。

玉寒被安排在员工宿舍里，两人的房间，生活设备一应俱全，舍友是老实厚道的人，经常出差在外，所以这个宿舍基本为玉寒一人所有。

公司内部古木参天，有合抱粗的松木，有缠着金纸的梧桐，有大个的香樟，有浓密的紫杉林，楼阁的布局也相当考究，极具艺术感。花坛中的草木一派葱茏，四季花香，泛着深深的古意。

玉寒喜欢这样的环境，甚至于梦寐以求。也许是书读的多了，性格中总有点悲天悯人的气质，喜欢古典，喜欢怀旧的音乐，喜欢伤感的电影，喜欢古色古香的镇子和山水如画的世界，若条件允许，隐居山林他都会愿意的，玉寒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距离大学毕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实习期间，玉寒跟着师傅下车间，到厂房，熟悉各项流程，偶尔也会到市场终端去看看销售，忙碌的日子过的很快，可是一个人的影像还是会不时在脑海中闪现，尤其是夜幕降临时。

秋玲，这个貌美如花却有着深深哀怨的姑娘，小女人的天真，大女人的惆怅都在她身上综合，让人矛盾和不置可否。

（2）

公共课的老师是可选的，所以课堂里的学生来自不同院系不同专业。这样的课上，经常会出现上完一学年，对面不相识的情况，最多也就混个脸熟。

有着浓重口音的山东籍数学老师这一天讲的是微积分，用到了一个多项式除法的技巧。这样枯燥的课程，下面听的人寥寥无几，按照课桌的排序，每个人都有自知之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的尤为贴切。坐在前面几排的都是刻苦努力的同学，坐在后面几排的，大都是开小差混学分的，有的人甚至打着瞌睡，玩手机的更不在少数，若有擅长丹青的画家在，一定可以画出一幅千姿百态的壮景。

若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前面几排中，女生占了大多数。玉寒坐在中间的位置，谈不上爱学习，但是从高中沿袭下来的习惯也不想改变。一方面扎堆在前面会受到认识同学的“鄙视”，认为是装，或者为了泡妞；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的数学成绩确实不是很好，需要努力，也为了不至于和后面的队伍脱节。

常常看到电视剧的开头会注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的字样。玉寒数学成绩虽然不是太好，但是偏偏高中时候就学会了多项式除法这一技巧。而这一技巧，并不属于书本的范围之内，所以老师讲起的时候很多同学仍然一头雾水，坐在前排的人也不例外，只有玉寒积极的与老师互动着，引来了大家的好奇，也引来了前坐的好奇。

前座是一个安静的女生，穿一件灰色外套，披肩的头发撩在耳后，露出圆润的耳廓。背影并不让人着迷，放在人群中也会湮没。

“同学，你能给我讲一下多项式除法吗？刚刚没太听懂。”声音很小，虽然已经到了课间休息的时间。然而这样的声音，却富有磁性，委婉动听。

玉寒抬眼与女孩对视了一下，便低下头来，轻声的“嗯”了一声。随后便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的描绘着一连串数字公式之类的图纹，每写一点就伴随着一大串解释，偶尔偷眼看看女孩。

女孩在一旁不住的点头，时而脸上眉目深锁，时而脸上微微笑意，时而发出一两声依然柔弱的追问，终于最后展颜欢笑说了声“谢谢”。

白居易写过：“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徐志摩也说过：“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从此以后，女孩的回眸微笑，女孩的柔弱声音就印在了玉寒的脑海再也无法驱除。

可是很快这学期的公选课就结束了，玉寒与女孩并没有几个照面，便消失在彼此的时空里，甚至姓名，专业，任何的信息都没有留下，一切就像一场梦，一场醒来会忘掉的梦。

（3）

大三的这一年校园内刮起了一股“校内网”的旋风，像一切新鲜的事物一样，迅速风靡。“新新人类”自然也不会错过，玉寒也被卷入了这股旋风。一时间，人人谈校内，事事有留言。寻找朋友，结交同学，发表日志，上传相册，在线积分，热门话题等诸多板块人人熟知，偶然换个背景，要么加段音乐，各显神通。

有了这样的一个地方，很多失散的人被找到了。这段时间大家没事就去逛校内，玉寒也不例外。这一天，百无聊赖，玉寒像往常一样逛着校内，看着彼此不相识的陌生人留下的言论，看着同在一个校园内却可能老死不相往来的同学们的动态。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白色高领毛衣，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照片吸引了玉寒的眼球。女孩的脸上是一脸娴静的笑，温柔而又明媚，像春日的暖阳，虽然打扮有了巨大的变化，但眉目间的那股神色却不曾改变。

“是她，就是她。”玉寒在心里喃喃自语着，是那个在数学课堂上有一面之缘的女孩。

“秋玲，她叫秋玲。”玉寒的心里装满了开心，终于知道了她的姓名，也许是天意如此吧，玉寒不停的在心里暗示自己。手不知不觉的在留言栏中写下了一句问候：你好吗？

想要再写点什么，却怎么也写不出来了。玉寒心里想着：不过是一面之缘，虽然自己还记得，也许在秋玲的心里自己只是匆匆的过客而已，并不曾留下一丝的印象，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想到此，玉寒不禁哑然一笑，然后摇摇头。

二月份的天气还有些冷，风吹着宿舍的门窗“叮当”作响，透过窗子依然看不到多少绿意，柳树光秃着枝干，只有四季常青的松树在万物萧条中显出一丝突兀的绿。叽叽喳喳的麻雀欢快的唱着歌，全然不顾四周的一切，对面的女生楼一如既往的亲切而又神秘着。

在迷茫的日子里，玉寒常常会盯着对面的女生楼出神，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无数次幻想着秋玲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会为某样东西或者某个瞬间流连忘返呢。就像自己对着电脑，逛着校内一样，或者像自己想着她一样的想着某人，又或许这个“某人”就是自己也未可知。玉寒明白自己的幻想是虚妄的，可是却总是情不自禁，欲罢不能。

自从在秋玲的页面留言以后，玉寒的痴就更甚往常了，时常带着焦虑和期盼，焦虑秋玲是否还记得自己；期盼秋玲能回访页面或者给自己留下三言两语。就这样，每次登陆校内的主页，玉寒都要去秋玲的页面里逛一下，可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却毫无音讯。

玉寒多么希望某个瞬间可以看到秋玲的页面亮起来，显示在线的状态，又或者在那个简简单单的问候之后会有一句温暖的回复。可是，一个月过去了，却从来没有期待的结果。

（4）

桃花红了，樱花也怒放了，运河边热闹了起来。成行的绿柳里有鸟雀穿梭着，发出轻快的声响；大片大片的桃花、樱花间杂着葱茏的绿意倒映在水中，连水面也粉嫩了起来。几只闲散的鸭子在戏水，河边的石板路面上、条凳上随处可见悠闲的人们，孩子追逐打闹着，老人们散步或打着太极。偶有淘气的 人将柳枝折下做成环带在头上，或者在环上镶满樱花，煞是好看。

已经第三年了，每年的这个时候，玉寒都会来到河边欣赏这无边的美景。当风吹过，樱花飞落的场景就像梦境般的奢靡和繁华，从盛开到败落，玉寒喜欢看着这一路的风尘。走在石板路上，背着双手踱着步，看满眼的繁华，嗅着清香，漫无目的，却悠闲自得。

“啊……”一个受了惊吓的女孩的声音传入耳朵，接着就是一连串“对不起”的道歉。

玉寒也跟着说了一连串“对不起”。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道歉。当抬起头来看到对方的时候，女孩“扑哧”一声笑了，玉寒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你？”

女孩似乎认识玉寒。

“秋——秋玲。”玉寒有点结巴，脸上一脸惊愕的神情。

“你好吗？”又是这么突兀的问候，玉寒的脑海里似乎没有了别的话语，想要说出更多的话，却一张口就变成了这三个字，就像当初想要留言一样。

又是“扑哧”一声，女孩笑了起来，不是因为这句问候，她是被玉寒呆头鹅似的表情给逗笑了。

看着如此情景，玉寒也跟着傻傻的咧开了嘴角。

秋玲没有回答玉寒的问题，就急忙朝玉寒挥挥手，说了句“再见，我有事先走。”便消失在人群中。只留下玉寒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目送着秋玲的离开，直到美丽的身影与樱花融为一体。

想起刚刚的一幕，玉寒像做梦一样，感到胸口一阵温暖，心头也甜蜜起来。似乎衣服上还残留着姑娘撞怀留下的发香。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只恨这样的遇见太过匆匆，没有丝毫的时间和准备。

（5）

傍晚的校园灯火辉煌，马路上的灯散发黄色的光，有少数昆虫围绕四周；教学楼的灯光是白色的，透过暮色穿透出来，被树叶遮成碎片；宿舍楼的灯光零星的分布着，极不规则，只有一些偷懒的学生会躲着宿舍里上网。

玉寒就是偷懒学生中的一个，不爱学习课本知识，只爱上网和看一些闲书。只有在快要考试的时候才能在教学楼的自习室里看到他的身影，平日里要是找他，最好的去处就是图书馆或者宿舍楼。

已经好久没逛校内了，在一次次等待中失望的玉寒彻底放弃了等待。也慢慢的忘记了光顾秋玲的主页。这一晚的月色好圆，又到了十五的时候，想起白天的遭遇，玉寒不由自主的点起了鼠标，来到了那个熟悉的不能熟悉的地方。

一行醒目的小字落在了玉寒的眼帘：我很好，好久没来了，现在才回复你，不好意思哈。今天撞见你，是我走的太急，因为有事情，所以匆忙，有空常来踩踩，替我打理一下吧，不然会长草的，嘿嘿……（一个伸舌头的调皮表情。）

看到了这行留言，玉寒的心里甜甜的，再看那个一直灰暗的头像也亮了起来。

“你知道我吗？”玉寒回复了一句。

“当然，你还教过我多项式除法呢，怎么能忘。”

两人在页面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却心里暖暖的。这样的聊天很落后，玉寒只能不断的刷新页面来看回复，秋玲也是。

“加我。”秋玲发出了一串数字，是她的QQ号。

（6）

五月里繁花似锦，漫天飞絮，运河边的过道上，花池中，水面到处都是轻盈的柳絮，那茫茫的一片，像下了雪，却远比雪花更加轻柔。风吹在面上带着水汽格外的舒爽，阳光洒下一地的光，耀眼夺目，却不是十分炎热。

“陪我出去走走吧，天气这么好。”经过三个月的相互了解，秋玲终于主动的发出了邀请。